丁岩：在《平凡的世界》里寻找“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著名陕西作家路遥的《平凡的世界》，1988年完成、1991年荣获“茅盾文学奖”，这部凸显现实主义手法的小说激励着几代年青人。作为一位考古工作者，也作为《平凡的世界》爱好者，于职业，于兴趣，笔者还关注到它所涉及“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的一段往事。

该小说第二部的第三章写到，乔书记会见田福军时，陪同的石钟说：“乔书记去省考古所看望了几位老专家后，让我带他到这里，说要见见你……”。一般认为，路遥《平凡的世界》的社会大背景就是陕西，那么“省考古所”应该是1958年成立、1979年恢复的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也即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006年12月更名）。

这一涉及“省考古所”的情节，有无“现实”的影子？是否在“现实”中发生过？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说明小说中的“省考古所”，就是当下的“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时间的界定

小说记述“乔书记去省考古所看望了几位老专家”的发生时间，可以根据行文中的线索予以界定。

第二部第三章的起首句写到，“从1978年到现在，田福军借调到省委组织部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如果依1978年元月开始计算，则田福军住招待所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应该就到了1979年4月或者稍后。

关于此，小说中还有几个佐证，佐证之一是田福军就任黄原专员的时间。

小说第二部第四章的开始写到，“一九七九年，农历有个闰六月。阳历六月上旬，也就是农历五月芒种前后，田福军从省城返回黄原，出任了地区行政公署专员。”

田福军前往黄原上任的具体时间是“阳历六月上旬”，而乔书记去招待所的时间，也即去“考古所”的时间，是在阳历6月上旬之前。

综合上述可知：乔书记看望省考古所几位老专家的时间，应该就在1979年的春夏之季，大约是1979年春节之后、同年6月中旬之前，即1979年的上半年。

小说的背景和素材

关于《平凡的世界》，路遥有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在第十节写到：

根据初步设计，这部书的内容将涉及一九七五年到一九八五年十年间中国城乡广泛的社会生活。

……

较为可靠的方式是查阅这十年间的报纸——逐日逐月逐年地查。报纸不仅记载于国内外第一天发生的重大事件，而且还有当时人们生活的一般性反映。

于是，我找来了这十年间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一种省报，一种地区报和《参考消息》的全部合计本。

从随笔所披露的写作技法和素材来源模式等方面来推测，“去省考古所看望几位老专家”之事，应该 “逻辑” 地发生过。

那么，在“逻辑”之外，省委书记前往“省考古所”，有无“现实”的影子？

省报的报道

为准备素材，路遥借阅“《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一种省报，一种地区报和《参考消息》的全部合计本”，依据前述，“一种省报”，当指《陕西日报》。

前文界定“去省考古所”的时间在1979年上半年，于是查阅1979年上半年的《陕西日报》，发现这份报纸确实有不少的关于陕西省考古文物方面的报道。

当年的《陕西日报》，设有《西安史话》、《陕西文物》等专栏，连续大篇幅刊载反映陕西文物、考古的文章。另外，还有考古会议及很多文物新出土、新发现的新闻报道。

其中的两条新闻报道，可能与书记去“省考古所”关系密切。

其一，1979年4月6日至12日，中国考古学会在西安成立（4月23日版）。

其二，最近全国考古学规划会议在西安举行（4月23日版）。

毋庸置疑，这两件发生在1979年4月的涉及全国并与考古有关的事情，最有可能“引起”省委书记的注意。看来“省委乔书记去省考古所看望了几位老专家”的时间，应该就在4月前后，这与依据小说文字界定的“省委书记看望老专家”时间也基本吻合。

如此，小说中的这一故事情节的确有着现实的影子。那么，在现实中，1979年上半年的“省考古所”到底有什么样的事情，“需要”省委书记去看看？

现实中的“省考古所”

根据《薪火永传，纪念陕西省考古研究院50周年，1958—2008》一书的记述，在1979年前后，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的确经历了几件很重要的事。这些事在考古所存档的文件中亦有记载。

1978年10月，中共陕西省委办公厅批准恢复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建制，王修为筹备组负责人。

1979年3月20日，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发文：《调袁仲一等同志回省考古所工作的通知》，该通知名单上有袁仲一、韩伟、吴镇峰、魏京武、杜保仁、禚振西、孙中、徐锡台、楼宇东、邵素芝、郭西才、胡谨君、蒋国昌、王喜祥等十四位。

1979年4月，中国考古学会成立大会、全国考古学规划会议，均在西安召开。

1979年6月，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通知，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与陕西博物馆、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正式分设。

1979年12月，省委宣传部任命李圣庭、刘树荣为副所长，李圣庭主持全面工作。

这一年，不仅有关考古的全国性的两个会议在西安举行，而且省考古所从合并单位分离，要恢复建制，从而考古所的专家队伍、现状与展望，以及与相关单位的关系等等，都是高层领导所关注的。看来，省委乔书记“去省考古所看望几位老专家”，确实事出有因。

不仅如此，经过调查，省委“乔书记”还真的就去过“省考古所”。

有关的调查

笔者托吕智荣研究员就此事问询禚振西老前辈，考古所恢复之际，她是《调袁仲一等同志回省考古所工作的通知》中所列的十四位成员之一。

2013年12月6日下午4点半，禚老前辈在电话中回忆：1978年下半年或1979年上半年，确有省委主要领导来过将要恢复、或者已恢复的省考古所，看望老专家们。

很是巧合，当天下午4点，丁岩在考古院东办公楼见到《通知》中的另一位成员——吴镇烽先生。吴先生讲述，当时确有一位省委书记，与考古所恢复时的负责人、多才多艺的王修先生关系非常要好，他常来考古所看望王修先生，并处理、解决考古所恢复时的相关事宜。吴先生在省考古所也见到该省委主要领导。

1978年筹建考古所的负责人王修，大约负责到1979年12月新任命副所长之际，王修老先生应该就在小说中提及的“几位老专家”行列。其他的老专家，目前还无法确指。

该省委“乔书记去省考古所”，不仅逻辑上有可能，现实中有影子，而且还“真的”发生过，看来“省考古所”，就是“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也即现在的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小说涉及的考古知识

路遥或许对考古“独有情钟”，不仅让“乔书记去省考古所看望了几位老专家”，还在第三部第一章，在追溯铜城使用煤的历史以及描述铜城的环境时，特地铺陈考古知识：

铜城有煤之说，在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山海经》中就有记载。据考古发掘证明，早在新石器时期，生活在这里的先民们就已利用精煤制作煤玉环等装饰品。到了西汉，这里竟然用煤冶铁了。

……至于陶瓷业，早在唐、宋、金、元各个时期都已建有名扬天下的十里窑场。铜城周围甚至还有仰韶、龙山、商周各个时斯的文化遗存。在商代遗址中发掘出土的就有鬲、盆、豆、罐、尊、簋等陶器。这对研究中部平原的商代文化，直至追溯先周文化的渊源，都具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铜城历史的兴衰变迁，都和煤分不开。

1980年代考古工作者关于“铜城地区”古代文化面貌的认识，在这里几乎得到了全部的展现，作为作家的路遥，对考古的关注度，在此显露无疑。

结 语

本文界定了“乔书记去省考古所看望了几位老专家”的时间，并与现实中“省考古所”恢复建制、正式设立，在省城召开全国性考古会议诸事件及其时间相比照，还调查了一些当事人，最后认为，这部现实主义小说，其采用的素材和反映的事件，的确有着“省考古所”，也即“陕西省考省研究院”的真实身影。

不仅如此，小说设计 “乔书记去省考古所看望了几位老专家” 的情节，或许更是显示出文物考古在陕西具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作者：丁岩　单位：陕西省考古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