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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之处有乾坤——读《秦汉名物丛考》(增订版)

我要新鲜事2023-05-06 11:06:171

2015年,王子今教授的《秦汉名物丛考》(东方出版社)出版后,广受学界好评,有学者称它是“一部秦汉社会日常生活小百科”。今年年初增订本上下两册由新星出版社出版。增订本对初版内容作了全面修订、更新,并补充26题,共72题,分为衣食、行居、器用、动植四部分。内容涉及秦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如酱、豉、盐菜、脯、酒、蜜、豆、枣、棘、赤帻、香囊、手巾等饮食、服饰,行囊、行縢、马甲、掌蹄、木罂、柙、虹梁、浮桥、复壁等交通用具、建筑物,甬、角杯、合卺杯、蒋席、渠枕、连弩、鸠车、泥车等日用器物,天马、野马、驴、橐佗、貘、孔雀、人鱼膏、鲍鱼、蜂、茭等动植物。初版30余万字,增订本则多达近80万字,可见修订、补充内容之丰富,不亚于写作一本新书。另外,初版仅有文字,增订本则新增大量文物图片,多达208幅,便于读者对这些物品的形制有直观的认知。

《秦汉名物丛考》(增订版)

作者:王子今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年1月

定价:158元

中国古代特别是早期的名物考证,难点之一就是文献记载多为文字描述,缺少图像资料,因此难以描摹其形制。即使现在的考古发掘工作提供了大量实物资料,但多数文物不能自陈其名,将文献记载之“名”与考古文物之“实”准确结合起来也极其不易。王子今教授对历史文献烂熟于心,对文物资料信手拈来,因此此书较好地克服了这一难题。如“封”一题,从《史记》所载秦穆公“封殽尸”故事说起,引用了大量传世文献、出土简牍、文物资料,甚至联系今日少数民族在路边堆石块的风俗、古罗马军队修建坟山的史实,从而明确了“封”的多重意义。很多学者都探讨过马镫起源的问题,此书另辟蹊径,聚焦于过渡形态的木质马镫。在考证过程中,使用了大量国内各地和日本、朝鲜半岛鲜见的考古资料,以及云南腾冲民族地区的现代征集物,可谓一个小型马镫文物资料库。因为论据翔实,最后的结论自然让人信服。王子今教授在后记中写道:“关于‘竹马’的图像资料,不得不借用后世美术作品,敦煌莫高窟第九窟晚唐壁画女供养人画面中童子骑竹马形象作为参考。寻找这幅画面,惊动了敦煌学几位大家郑炳林、刘进宝、尚永琪等,最终承沙武田教授赐下。”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他搜集文物资料时既视野广阔而又锲而不舍。

优秀的史家正如眼光犀利的侦探,最清楚秋毫之末可能关系着事态的全局发展,因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历史细节。此书生动地体现了这一点。书中考证的名物多为秦汉时期的日用之物,有些十分微小,如行縢、竹马、慈其等。能注意到这些细微之物的重要性,并将其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可见作者朴实无华的学术风格。在具体考证上,既能一丝不苟,又敢大胆猜测,因而屡获新见。额济纳汉简有“第九隧胶二?重十三两”(2000ES9SF3:23A),“?”字读来让人茫然。作者敏锐地发现一?的重量与锾、环、锊相当接近,据《齐民要术》所载“煮胶法”推断胶被制作成统一的形状,与医书《肘后备急方》《金匮要略论注》《五十二病方》中的“胶三小挺”“阿胶一挺”“胶一廷”密切相关。又据字书《六书故》“皆取其长”推断出胶?的形制。最后指出,一如金银,胶的量词也逐渐由“?”变为“定”。经过环环紧扣的考证,这条简文的含义豁然明朗,汉朝边塞胶的形象甚至可以据此清晰勾勒。另外,作者在后记中称此书内容“显芜杂”,但实则不然。全书涉及名物数百种,它们彼此之间多相互关联,在日常生活中组合出现。如“舟船属具”一题,详细考证了大樯、大杝、上、下、矴石、大绁等部件,并据此推测整艘船的规格,使我们对当时舟船的整体形制有了基本概念。

最为难得的是,《秦汉名物丛考》(增订版)一书的学术路径避免了一般名物考证只见孤立的物,不见相互联系,不见社会文化的弊端。此书既有细小名物的考证,又能以小见大,从名物中看到经济、政治、军事、交通、信仰等更宏观的问题,将对名物的理解提升到“道”这一更高层次。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如饮食部分有六题都是关于酒的考论,包括醪、清酒、醇酒、白酒、善酒、美酒、厚酒、浓酒、蒲陶酒、挏马酒等。作者全面考证了不同种类、原料的酒,论述了当时的饮酒风习、酒业制度等。不但能使读者全面了解酒的知识,而且有助于将酒置于秦汉时期广阔的社会生活空间理解其文化内涵。又如考察枣,不但介绍了枣的分布与种植,还注意到仙人食枣透露的神仙信仰,以枣入药的医学文化,玉门枣反映的丝绸之路的开通。关于儿童乘竹马迎郭伋事,不但考证了竹马形制,指出它代表了社会生活中积极的生机和进步的希望,而且阐述了它反映的官民关系和睦的政治意义,东汉美稷地方(今内蒙古准格尔旗西北)有竹类植物生长蕴含的生态学、环境学意义。人所皆见的寻常史料,却能挖掘出如此丰富的历史信息,最可见王子今教授精深的学术功力。

名物种类庞杂,牵涉的知识方方面面,此书在很多冷僻的名物考证上取得突破,但也有个别地方可以进一步补充。如“孔爵·孔雀”一题,搜集了大量有孔雀图案的文物,但仍有疏漏。有些孔雀形象也不是“尾羽上扬,取开屏姿态”的程式,值得格外关注。如战国末期至西汉中期的云南江川李家山M24,出土锥子有线刻孔雀衔蛇图像,并未开屏。西汉早期的云南昆明羊甫头M113,出土木箭箙亦绘孔雀,孔雀虽开屏,但重点似乎也在“衔蛇”。这些图像虽然客观上记录了孔雀食蛇的生物知识,但可能实际上是对滇文化中孔雀“与蛇偶”神秘观念的反映。另外,“枣·棘”一题,认为棘可以避鬼,言之有据。但说“联系‘枣’的神性,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棘’的神性”,或可商榷。时人崇尚食枣,且以为仙人食枣,但棘虽叫酸枣,肉薄味酸,食用价值不高,且整株布满小刺,极易伤人。一为嘉树,一为恶木,文化地位截然不同。《逸周书·程寤》载:“大姒梦见商之庭产棘,小子发取周庭之梓树于阙间,化为松柏棫柞。”棘象征不实、不材。楚辞《九叹·思古》“甘棠枯于丰草兮,藜棘树于中庭”意指君子消亡,小人当道。东汉岑熙任魏郡太守,舆人歌之:“我有枳棘,岑君伐之。”唐李贤注:“枳棘多榛梗,以喻寇盗充斥也。”宋人罗愿以为“师之所处,荆棘生焉”是因为“荆棘恶木,有兵刑之象”。因此,有理由怀疑棘可以避鬼,当不是出于神性,而是以刺伤鬼、以恶制恶的朴素观念。睡虎地秦简《日书》所载豕矢、犬矢、灰尘、碎瓦等驱鬼工具都是污秽、卑贱之物,棘可驱鬼的逻辑原理可能与它们相似。

细微之处有乾坤,《秦汉名物丛考》(增订版)不但考证了如毛发丝粟的日用之物,而且阐述了它们在日常生活甚至家国大事中的意义。王子今教授称此书是“点滴心得”,实则是一部煌煌大作。这离不开他广博的学识、扎实的考据功底、宏阔的研究视野和丰富的阅历见闻。王子今教授深耕秦汉史四十余年,学术之树硕果累累,《秦汉名物丛考》(增订版)是其中沉甸甸的一枚,此后必将不断地滋养着后辈学人。

作者:李兰芳

(作者单位:首都博物馆)

编辑 | 张怡 实习编辑 | 王雨莹

复审 | 冯朝晖

监制 | 李 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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