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得真知：“清华简”保护经验谈

2021年12月6日，国家文物局调研了清华大学的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调研期间，清华简（“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的简称）的保护研究工作受到了充分肯定。作为清华简的一线保护工作者，我们深感责任重大，一直全力以赴地保护着这批珍贵历史文化遗产。在清华简的长期保护实践中，我们积累了一些较为实用的经验，在此与从事简牍等文物保护的同仁交流，希望能够得到指教，以改进我们的工作。

一、竹简浸泡液的更换频次

清华简入藏时，竹简表面附着有较多从墓葬带出的污垢，部分竹简已经生有霉斑。在保护团队进行揭剥、去污、浸漂、杀菌等一系列抢救性保护处理后，清华简便进入了长期的浸水状态保存阶段。为防止竹简被细菌等微生物侵蚀，在浸泡清华简的蒸馏水中会加入特定浓度的杀菌剂。

浸泡液是清华简最直接的保存环境，浸泡液的状况直接反应了竹简的保存状况。在清华简入藏早期，浸泡液的更换（俗称“竹简换水”）要频繁一些。一方面是由于清华简入藏时出于文字保护的需要，去污不可能很彻底；另一方面是由于清华简在地下埋藏2000多年，墓葬棺液等已经渗透到竹简内部，竹简内部的污物是逐渐渗出的。经过多次浸泡液更换后，竹简状况逐渐稳定，污物渗出大为减少，于是竹简浸泡液的更换工作变为半年左右一次。2019年，专门为保存清华简而建设的文物库房正式启用，清华简的保藏条件大为改善，竹简换水工作也越来越精细化，不再轻易进行大规模换水。我们综合杀菌剂的有效期及每盘竹简浸泡液的状况来研判是否需要进行浸泡液更换。只要杀菌剂在有效期内，并且竹简浸泡液澄澈透明，没有污物渗出及悬浮物出现等情况，就不进行换水。

目前，距离清华简上次换水已逾一年半，绝大部分竹简浸泡液的情况良好，只有个别盘浸泡液有些许浑浊物出现，我们有针对性地进行了换水。换水工作的精细化，换水频次的降低，对于十分“娇气”的战国竹简来说是很有意义的。因为换水过频会对竹简带来一定损伤，即使这种损伤往往并不为肉眼所见。

二、ATP生物荧光检测技术在清华简浸泡液监测中的应用

肉眼观察竹简及其浸泡液有无异常，是清华简库房日常例行巡查工作的重点，也是判断竹简是否需要进行换水的主要依据。肉眼观察确有必要，但我们试图尝试构建一些竹简日常巡查的理化参数及指标，力争使竹简巡查更加科学化，使常规巡查保护工作能够上升到学术高度。2021年，ATP生物荧光检测技术被引入到了清华简浸泡液的监测工作中。

饱水简牍保藏期间的安全风险除了来自机械性损伤外，最主要的便是微生物侵蚀。长沙走马楼吴简在饱水保藏期间曾受到细菌侵袭，部分竹简出现了“蚀斑病”。后来筛选出合适的杀菌剂才将病害控制住。清华简虽然保存于杀菌剂药水中，但在预防微生物侵蚀方面仍不可大意。即使凭肉眼及时观察到竹简及浸泡液出现异常现象，也属于“马后炮”，竹简可能已经受到了一定影响，甚至是侵蚀破坏。

作为非微生物学专业出身的文保工作者，我们需要一种便捷、高效、准确的微生物检测设备，而ATP生物荧光检测仪恰好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ATP生物荧光检测是利用荧光素酶-ATP（即三磷酸腺苷）检测法，测定样品中的ATP荧光值，进而判断有无活菌及活菌的数量。ATP荧光检测仪能快速、准确测定简牍浸泡液的ATP荧光值，进而标示浸泡液中是否存在微生物及微生物相对含量的多少，是竹简库房日常巡查的有力帮手。

清华简的浸泡液曾出现了一些浅乳白色悬浮物，我们曾一度很紧张，担心浸泡液的杀菌剂失效，竹简及浸泡液中产生了细菌等微生物。后来，利用ATP荧光检测仪检测悬浮物的ATP荧光值为46，并与空白试验和澄清浸泡液的ATP荧光值进行对比，完全排除了悬浮物为微生物的可能性。通过红外光谱分析和热裂解气质联用分析，进一步判断这些悬浮物的成分主要是杀菌剂苯扎溴铵。

三、清华简库房的环境质量管控

除了浸泡液这一清华简最为直接的保藏环境外，库房的温湿度、空气质量、光照辐射、卫生状况等也是清华简保存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做好库房环境质量管控也很必要。

1）清华简库房较为理想的温度为19±1℃，相对湿度为55±5%。竹简处于浸水状态保存，所以调控好温度是核心。清华简库房配备有恒温恒湿机组，并配套有UPS（不间断电源）设备。机组维保人员会定期巡查，物业则每天巡视，以便为清华简等文物提供理想的温湿度环境。

2）清华简库房区域由新风系统进行通风换气。恒温恒湿机组自带初效、高效空气过滤器，有助于使库房内保持较好的空气质量。初效空气过滤器约半年更换一次，高效空气过滤器约一年会更换一次。

3）清华简库房闭库时完全处于无光照状态，不存在光辐射问题。人员进入库房时才有光辐射问题，库房灯管采用无紫外线灯管。我们采取了物理隔绝光辐射的办法，将竹简有字一面朝下放置，再用不透明的白色塑料盖盖住盛放竹简的不锈钢盘。

4）库房卫生也需要注意。我们在库房外建有风淋室，进入库房要穿上工作服、戴上一次性帽子与鞋套，并经风淋室吹淋，以减少尘源进入库房，保证库房的洁净度。此外，每年都会对库房附属区域喷洒杀菌剂、灭虫剂，防止生物危害。

四、清华简数字化保护过程中的精细化清污

利用现代数字影像技术对清华简进行高质量的图像信息采集，以建立完整的清华简图像档案，并为研究人员使用，此即清华简的数字化保护。清华大学在2008、2019年组织力量对全部清华简采集了高质量的彩色照片和红外线图像，为竹简的缀合、编连、文字释读等提供了坚实基础。

在拍摄清华简彩色图像时，就进行过竹简清污。但为了保护文字，竹简上残留有少量不易清除的污垢。经过阳离子表面活性杀菌剂药水11年的浸泡后，竹简上残存的污垢已经具备清除的条件。在2019年的清华简红外图像采集过程中，我们对残存的污垢进行了清除，积累了一些精细化清污经验。

针对不同残存形式的污垢，各有相应的清除办法：第一，对仅遮盖住半个文字的污垢。要从字的中间用软硬合适的细毛笔笔尖向有污垢的一侧轻轻剔除。第二，污垢极薄，就像墙壁上的一层腻子一样渗入到竹简的纹理中。此类污垢只能轻轻拂刷（即轻轻拂拭），以减轻对字迹的遮挡，难以做到彻底清除。第三，污垢完全遮盖住文字，从表观效果上呈现“硬壳”状。此类污垢忌用软毛笔拂拭，虽然拂拭能减少污垢，但拂拭会使部分污垢渗入竹简的纹理当中。宜使用笔尖稍硬些的毛笔或大小合适的圆头儿薄竹篾片，轻轻剔除“硬壳”。第四，个别竹简残留有少量乳白色物质（析出的杀菌剂）。用毛笔简单剔挑、拂拭即可清除干净。

五、清华简及其数字编号铭牌的绑缚

清华简十分糟朽脆弱，在长期浸水保藏中，为固定竹简和增强竹简的机械支撑，我们将竹简有字一面贴附在比竹简略长的玻璃条上，并用带孔的椭方形不锈钢数字编号铭牌与细线将竹简进行编号并缠绕绑缚固定，这是简牍文物保护界针对饱水竹简长期浸水保藏的通行做法。在清华简的长期保藏中，曾遇到以下问题，如有的铭牌易脱落，细线末端易松弛，断裂竹简的拼合处易出现缝隙乃至竹简下部在玻璃条上出现滑溜等。我们在实践中摸索出以下经验：

1）数字铭牌应当两面均雕刻上相同的阿拉伯数字，铭牌与竹简分别贴附于玻璃条两侧（避免竹简遮挡铭牌数字），同时铭牌不应与玻璃条顶端平齐，而要比玻璃条顶端低一些，如此则绑结铭牌的细线不会滑脱进而导致铭牌松动乃至脱落。此外，绑缚铭牌的细线要多绕几匝，以不影响辨识铭牌编号为宜。

2）绑缚竹简的细线要选用白色化学纤维与棉花纤维构成的混纺线。混纺线有一定的柔韧性，在长期水浸状态下也不易腐朽。使用前宜将混纺线在沸水中煮一煮，使其更加柔顺。

3）用混纺细线将竹简绑缚于玻璃条上要注意松紧适度。在竹简的顶端部分要适当加密绕线匝数，在竹简的主体部分要均匀地缠绕而下，把握好绕线密度，到竹简底端也应适当加密绕线匝数，待细线过渡到竹简底端以下的玻璃条上后，在玻璃条上稍稍用力缠绕数匝，并打活结以固定细线末端。清华简中有一小部分存在断裂的情况，特别是一些竹简恰好在竹节处断裂，而且断裂处的茬口常常可以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不易发现竹简本身已经断裂。

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在绑缚时应当于竹简断裂处及其附近加密绕线匝数。这既能固定竹简的断裂处，使竹简断裂处以下部分不至于在玻璃条上滑溜，同时也可以给保护者以提示，提示竹简在细线加密处存在断裂。除在竹简断裂处及其附近除采用加密绕线的办法外，也可以采用交叉捆线法进行加固和提示。

竹简及其铭牌的绑缚，对于脆弱竹简的固定、保护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上述绑缚经验看似极其简单，但若有这些经验的“加持”，竹简的绑缚支撑就会收到更加良好的功效。

（作者：魏栋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协同攻关创新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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