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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三百年来鄂尔多斯高原和河套平原农林牧地区的分布及其变迁Ⅰ

我要新鲜事2023-05-26 05:05:010

鄂尔多斯高原位于明长城之北,河套平原则在阴山山脉之南,黄河如带,贯穿其间。大致说来,这两个地区农牧兼宜。在历史上就曾经有过几次农牧交替的变迁。虽说是农牧兼宜,却也有若干具体的差异。因而相应地就会有一些不同的影响。鄂尔多斯高原以前还曾有过茂密的森林。这就使农林牧三者分布的地区显得复杂。也由于长期的演变,不免有相互失调的现象。如何妥善安排,因地制宜,使农林牧三者都能适当发展,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这在目前已是不容稍缓的要务。探索其各自的历史渊源和变迁的经过,对于今后的调整安排是有相当的现实意义的。

一、鄂尔多斯高原和河套平原自然环境的探源

鄂尔多斯高原和河套平原的历史与全国各地一样,都是十分悠久的。远在旧石器时代,著名的河套人就徜徉于鄂尔多斯高原,繁衍生息。新石器时期留下来的文化遗存更为繁多。遗址的所在地及遗存的文物皆可以显示出那时的人如何适应当地的自然环境,并加以利用和改造,而后能够世世代代生存下来。

然而,这里的论述却从2300年前开始。2300年前乃是战国时期的后半期。那时赵武灵王正在赵国胡服骑射,变法图强。这里所说的胡自是指匈奴人而言。匈奴人游牧于赵国和秦燕两国以北各地。战国时期是一个诸侯相互称雄时期。黄河和长江流域主要是秦魏燕赵等七雄并立的局面。匈奴族在阴山南北亦自有其政权。这些不同的族类到后来大都融合为整个的中华民族。后来虽然融合为一体,但在当时却是彼此相对峙,不免有所争夺。赵武灵王既已变法图强,接着就向各方发展,匈奴的土地当然也是他的争夺的对象。赵国的疆土本来在恒代以南,由于他的奋发图强,疆土不断开拓,不仅到了恒代以北,而且直至阴山山脉之下。还更西越吕梁山,渡过黄河,到了鄂尔多斯高原。当时为了巩固新得到的土地,防止匈奴再来侵夺,曾在阴山之下修筑长城,向西至于高阙。高阙在阴山山脉西端,杭锦后旗的西北。这就是说整个河套平原和鄂尔多斯高原的绝大部分地方已经属于赵国所有。到这时,河套平原和鄂尔多斯高原才有更多的历史记载,当地的轮廓面貌也才能比较清晰。

匈奴族自来是一个著名的游牧民族,驰骋于草原之上。正是由于阴山山脉之下有广漠的草原,匈奴才能在这里从事游牧。如果离开草原,就是擅长于游牧的匈奴族,也会舍其本行,而改操他业。赵武灵王时,一部分匈奴族就未能遵循旧俗,继续保持其游牧的生涯。原来居于赵国西北的娄烦和林胡就是这样的部落。

不必多费解释,仅就林胡这样一个名称即可说明问题。林胡的胡当是他们的本来名称。胡人以“林”字冠于其本来的名称之上,应该解释为林中的胡人。游牧民族活动的范围是难得有森林存在的,因为幼苗还未茁壮成长,山羊等畜类就已食去它的枝叶。这一点恩格斯在论述古代希腊人初到圣海伦岛时的情景,已作了充分的说明[1]。胡人既处于森林之中,又能保持森林的旧貌,而不至于受到破坏,则其生涯就不完全是游牧,甚至已不是游牧了。当时林胡活动的地区,正是鄂尔多斯高原,还东越黄河,伸延到山西西北的一些地方。或者有人说,现在鄂尔多斯高原并无森林,林胡时期也应如此。既无森林,何得妄加解释,说是林中的胡人?是否就是这样?正是这里所欲加以论证的。

这里暂时放下林胡不谈,而稍一论述和林胡同时的娄烦人。娄烦人的活动区域乃在林胡的东南,相当于今晋西北各处。现在山西省设有娄烦县,其地在太原市西北,岚县东南,也是在吕梁山的东麓和汾河的西侧。这个县新设未久。虽是一个新县,却大有来历。因为隋时就曾设置过一个娄烦郡,郡治就在现在的静乐县[2]。现在的娄烦县地,那时就在娄烦郡辖境之内。唐代改娄烦郡为宪州,到中叶还曾一度仍旧称为娄烦郡[3]。再往前溯,西汉时就已经设有娄烦县[4],其故地在今山西宁武县北。这些历史的渊源显示出这里本是娄烦人的旧地。累代相传,还不失其最早的来历。远在赵武灵王时,娄烦即能和赵国对峙,而有劳赵国用兵征讨,才就夷灭,可知它并非后世的一州一郡所能概括的,更不是仅有一县之地。应该是奄有今山西西北的大部分,西北与林胡衔接,而东南与赵国相邻。山西西北多山,最大的为吕梁山,此外还有云中、管涔、芦芽诸山。其实这些山都是吕梁山的支脉。现在吕梁山上犹有森林,其中部的关帝山林区最受人称道。北部诸山森林已渐稀少,甚至是光山秃岭,无森林可言。然而在历史上这里却是森林地区。不仅山区有森林,就是说整个山西西北都是森林地区,也非夸大之辞[5]。这里既是娄烦人活动的地区,森林之中就不可能永保游牧的旧俗而无所改变。娄烦若此,则以林胡为林中的胡人,同样未能多事游牧,应是符合当时实际的。

赵武灵王时,林胡人在鄂尔多斯高原活动的范围究竟多大?这还有待于仔细稽考。至少像现在东胜县和伊金霍洛旗等处应该包括在内。赵武灵王既经营阴山山脉以南,就打算由当地一个叫做九原的地方南至咸阳,以了解秦国的虚实[6]。九原故地在今包头市附近。由包头市南行至咸阳,似当出榆林河及其所流人的无定河一途。其间所经过的地区若非已为赵国所有,武灵王亦不至率尔轻出。当时赵国在这里征服的只有林胡人,则林胡人原来活动的地区应超过于这一线之西,至少奄有鄂尔多斯高原的大部分。

就在战国末年,秦国的版图也伸人到鄂尔多斯高原。其时已是秦昭襄王时。秦昭襄王略后于赵武灵王。秦国版图达到了鄂尔多斯高原,说明了赵国的兴盛时期已经过去。秦国在鄂尔多斯高原仅占有其东南部今准格尔旗地,其他各处以及阴山山脉之下,当仍为匈奴人所有。秦国为了防御匈奴人南下,也曾于沿边地区修筑了一条长城。这条长城在鄂尔多斯高原的一段是经过窟野河支流束会川而至于黄河岸上十二连城的[7]。后来秦始皇北征匈奴,北界达于阴山山脉,另外修筑了一条新的长城,那条旧长城所经过的地区实际上就成为内地。但由秦代末年以至汉武帝大举征伐匈奴时,这里却仍由匈奴人占据。东汉初年,匈奴内部分裂。南匈奴呼韩邪单于人居西河郡美稷县(今准格尔旗北纳林故城)[8],其部落也就散居于鄂尔多斯高原各处。匈奴人和汉族不断互相交往,自然会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和熏陶。现在,鄂尔多斯高原不断发现匈奴墓葬,出土不少文物,就是具体的证明。而杭锦旗东南桃红巴拉[9]、杭锦旗西霍洛才登和准格尔旗南瓦尔吐沟出土的匈奴墓葬和东胜县漫赖公社出土的汉墓[10],所显示的更为清晰明白,完全可以证明这里有过富饶茂密的森林。

这些墓葬中都有棺有椁,还有雕刻成鹿虎等形状的饰物。尤其是这些棺椁都是原木制成的。因为是用原木而不是用木板制成,所以都相当庞大,所用的原木也很多。往往一副椁盖就用原木数十根。原木的直径一般为0.2~0.3米,有的达0.4米。木料均为松柏木。由这些墓葬出土的文物观察,墓主皆不至于是王侯一级的贵人。不是当时的贵人而有这样大的墓葬规模,竟用了这样多的原木,这些原木当是取之于附近的林中,而不会是由更远的地方运来的。随葬出土的仿照鹿虎等形状制成的饰物,显示出这些动物都是附近林中滋生的。尤其是杭旗阿鲁才登匈奴墓中出土的虎咬牛金饰牌更为有力的证据[11]。这些动物习于林中栖息,当地若是没有森林,何来这样多动物?在森林内及附近的人狩猎所获,也当是这些动物,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故能制成饰物,佩于身边,死后也就随葬于墓内。

这里还应提到秦昭襄王修长城时所培植的榆溪塞。这是在长城外面所培植的榆林,因为和长城并行,所以称之为榆溪塞。这条榆溪塞到西汉中叶,卫青征匈奴时还曾从事补缀过。如前所说,秦昭襄王时的长城是由窟野河支流束会川至于黄河岸上的十二连城。可是卫青补缀的榆溪塞却已离开长城遗址,而到了今窟野河的上源,也就是说到了现在伊金霍洛旗的附近了[12]。榆溪塞的旧地现在已被当作于早地区。既已成为干旱地区,再欲植树造林,实非易事。那时自然条件如果就已和现在一样,秦汉王朝怎能获得这样的成果?可是那时竟然能有

这样的建树,则原来并非干旱地区可知。这应该是在培植榆溪塞以前,当地本来早就有了森林。由于这些森林未能和长城配合起来,所以当时才循着长城另行栽植。正是因为原来森林地区广大,对气候也就有了影响,显得湿润。显然可见,当时并非像现在这样的干旱。由后来唐代的记载证明,准格尔旗在那时确实是一个盛产松柏的森林地区[13],并且是隔着黄河和山西西北的林区遥相联系的。

森林如果不遭到破坏,自然可以继续生长下去。因此可以用更后的事实作为证明。现在准格尔旗西南羊市塔那株已有900年的古松,早已为国内林学家所注意。就是羊市塔东南10公里处的瓦贵庙,迄今犹是一个尚未开垦的林区。当地的森林极为茂盛繁密,树种多至十数,尤多油松、榆树等类。林区素无道路,行人皆不易穿过。由此往西北,在东胜县东南50余公里处有地叫做西召。西召中犹有清德宗光绪十三年(公元1903年)所立的碑。碑上说过,当地有苍柏翠松。迄今侧柏、油松仍然茂盛[14]。这些都是在战国时秦长城的附近,由于未经破坏,尚能幸存至今。往上推溯,可知远在战国时期,这里确实是一个森林地区,而了无疑义。

从一些后来的记载还可以看出,就在鄂尔多斯高原南缘的无定河畔也是多森林的。十六国时期赫连勃勃在今靖边县北始建其都城统万城时,当地还是青山绿水。正是这样的青山绿水才引起赫连勃勃的留连,而把都城修建在这个地方[15]。近年来考古工作者在统万城遗址白城子发现窖穴,其中尚有许多旧藏材木未曾腐朽,当是赫连勃勃初建统万城时的遗物,而为就地采伐所得。如果联系到秦昭襄王时所筑的长城,问题就更容易清楚。这条长城经过无定河的上游,向东北伸延,绕榆林河的源头而至于窟野河岸(秦长城在横山山脉上分成两支,另一支横过大理河而至横山县东无定河西岸)。秦昭襄王在建筑长城时既有意培植一条榆溪塞,就不仅限于窟野河以东一段,很可能达到无定河南的横山山脉之下。不过由于记载阙略,未能备见缘由而已。

根据这些记载和考古的发掘,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鄂尔多斯高原的森林由赵武灵王时以迄于清代前期都相当茂盛繁多,林区分布于高原的北部、东部和南部。其西部和西南部未见文献记载,目前尚无考古发掘,只能暂时阙疑。

至于河套平原,则和鄂尔多斯高原有所不同。这里虽是平原广漠,有关森林的文献记载却是很少的。偶尔有些记载,所谓林区都十分狭小,甚至不足以林区相称。当然阴山山脉上的森林还是相当繁多的,对河套平原也能有若干影响,但究竟不是河套平原当地的森林。

注释:

[1]恩格斯《自然辩证法·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

[2]《隋书》卷三○《地理志》。

[3]《新唐书》卷三七《地理志》。

[4]《汉书》卷二八《地理志》。

[5]史念海《河山集二集·历史时期黄河中游的森林》。

[6]《史记》卷四三《赵世家》。

[7]史念海《鄂尔多斯高原东部战国时秦长城遗迹探索记》,刊《考古与文物》,1980年第一期。

[8]《后汉书》卷八九《南匈奴传》。

[9]田广金《桃红巴拉的匈奴墓》,刊《考古学报》,1976年第一期。

[10][11]这几处材料皆是承田广金同志函告,也是田广金同志亲自调查过的。

[12]史念海《河山集二集·历史时期黄河中游的森林》。

[13]《新唐书》卷一六七《裴延龄传》。

[14]这两处森林皆承准格尔旗旗委书记高毓先同志见告。高同志曾数至其地,作过调查。

[15]《元和郡县图志》卷四《夏州》引《十六国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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