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伟：殷墟甲骨文“婦某”角色析論

研究殷墟甲骨文“婦某”性質不宜以特例作為判斷標準，須全面分析個別事務或職責在“婦某”群體中占有的比例。經統計，“婦某”相關內容以“生育”、“進獻”類占比明顯較高，“祭祖”、“征伐”等在“婦某”群體中僅屬特殊現象。“婦某”在殷商王室中應扮演著生育子嗣、協助王室占卜活動的角色，且為殷商與外族建立關係的橋梁。

關鍵詞：卜辭 多婦 殷商 女性地位

作者简介：江俊伟，中山大学博雅学院博士后、特聘副研究员，中正大学历史学系暨研究所博士。

殷墟甲骨文存在一定數量的“婦” “女名”結構的人名，可統稱為“婦某”。學者大多認為“婦某”即商王或王室成員們的配偶，[1]並從個別“婦某”可參與征伐、祭祖等事務，提出商代婦女地位較高的看法。[2]然而，個別例子並不能說明“婦某”的權責及地位，實際上應考察“婦某”群體的所有內容，才能確定其在殷商王室中扮演的角色。

01“婦某”及其相關內容分類

甲骨文“婦”字寫作“帚（图片）”，學者一般讀為婦女之“婦”。據以往學者及筆者統計，去除可疑例子後，“婦某”見於甲骨文者約有77位，[3]且集中於武丁時期。結合“婦”字意義及後加人名多帶女字旁（女字旁有時亦被省略），以及：

貞：婦妌娩？《合集》13950

庚子卜，图片貞：婦好图片（有）子？三月。《合集》13926

《合集》13950“娩”字舊釋“冥”，即卜問婦妌分娩，《合集》13926卜問婦好

有子，都是“婦”為女性的明證。這些“婦”也被統稱為“多婦”：

貞：呼婦好視多婦于图片？《合集》2658

丙午，貞：多婦亡疾？《合集》22258

《合集》2658卜問呼喚婦好於图片地察看眾婦，《合集》22258卜問眾婦沒有疾病，說明“婦某”還被視為一個群體。

若要更具體地探討“婦某”扮演的角色，僅憑單一“婦某”卜辭的內容是不够的，需加入比例因素。也就是某項事務或職責在“婦某”群體中占有的比例。換言之，比例越高者越能說明該事項為“婦某”肩負責任的可能性越大，反之則否。[4]經筆者統計後（參附表），殷墟甲骨文涉及“婦某”內容按比例可分為“生育”、“進獻”、“疾病災禍”、“祭祖”、“征伐”、“農事”、“其他”七大類，以下逐一說明。

（一）生育

“生育”類卜辭比例為最高。77位“婦某”中共有34位涉及“生育”，比例約占44%。具體內容還可以細分為幾類。首先是卜問“婦某”是否有子：

辛丑卜，图片貞：婦好图片（有）子？二月。《合集》94正

癸未卜，图片貞：婦妌图片（有）子？二月。

貞：婦妌母（毋）其图片（有）子《合集》13931

貞：婦媟图片（有）子？《合集》13933正

戊子，貞：婦壴又（有）子？《合補》6822

□卯卜，婦帶图片（有）子？《合集》13935

壬辰卜，貞：婦良〔其〕（有）子？《合集》13936

辛卯子卜，〔貞〕：婦鼓〔（有）〕子？《合集》21799

乙巳卜，貞：婦如又（有）子，隹……。《合集》21800

戊子卜，貞：婦衍又（有）子？《合補》6822

戊子，貞：婦黍又（有）子？《合補》6822

以上內容基本為“婦某” “（有）子”的結構，也就是卜問各個“婦某”是否有子嗣。

其次則是卜問“婦某”分娩：

己丑卜，图片貞：翌庚寅婦好娩？《合集》154

戊辰卜，內貞：婦图片娩？《合集》1854

貞：今日汝不其娩？《合集》1248正 《乙》3367 《乙》2934 《合集》13642 《乙》1617[5]

這類卜辭說明“婦某”已經懷孕，因此卜問是否分娩及具體分娩時間。不過更多的是關心是否生男：

乙巳卜，图片貞：婦妌娩，图片？《合集》181

丙午卜，亘貞：婦枼娩，图片？四月。《合集》14018

貞：婦图片娩，图片？《合集》974正

婦图片娩，不其图片？《合集》6905

貞：汝娩，不其图片？《合集》14026

……姓娩，不其图片？□月。《合集》14027

壬辰卜，亘貞：婦图片娩，图片？〔王〕图片……。《懷特》485

貞：婦图片娩，图片？《合集》14022正

癸亥卜，爭貞：婦图片娩，图片？十二月。《合集》14023

丁丑卜，爭貞：婦图片娩，图片？唯□。〔十〕二月。《合集》14024

己卯卜，大貞：婦图片娩，图片？《懷特》1262

內容基本為“婦某娩” “图片”的結構。《合集》14026、14027“婦某”則省略了“婦”字。其中“图片”字舊釋為“嘉”，不過據陳漢平、李學勤、黃天樹先生研究應為“男”字。[6]以上即卜問各個“婦某”分娩，是否生男。

部分卜辭則省略了娩字：

丙子卜，图片，婦图片图片？乙……。《合集》14068

貞：婦娕图片……。《合集》14064

庚戌卜，我貞：婦鼓图片？《合集》21787

貞：婦多图片？《合集》22246

戊午卜，貞：婦石力？十月。《合集》22099

丁丑卜：婦图片力？八月。《合補》6558乙

以上為“婦某” “图片”的結構，即卜問“婦某”生男。《合集》22099、《合補》6558乙“婦某力”與“婦某图片”辭例相同，加上甲骨文女字旁可省略，此處“力”即“图片”之省。

另一方面，卜辭又有詳細紀錄生育情况的內容：

甲申卜，图片貞：婦好娩，图片？王曰：其唯丁娩，图片。其唯庚娩，引吉。三旬图片（又）一日甲寅娩，不图片，唯女。《合集》14002正

壬寅卜，图片貞：婦〔好〕娩，图片？王图片曰：其唯□申娩，吉，图片。其唯甲寅娩，不吉。图片，唯女。《合集》14001正

戊辰卜，图片貞：婦好娩，图片？丙子夕图片丁丑娩，图片。《合集》14003正

丁卯卜，图片貞：婦妌娩，图片？王图片曰：其唯戊娩，不吉。其唯甲亦〔不〕吉。旬图片（有）二〔日戊〕寅婦……。《合補》4031正

〔壬辰〕卜，爭貞：婦妌娩，图片？王曰：其唯庚娩，图片。旬辛丑婦妌娩，允图片。二月。《契合》82[7]

辛未卜，图片貞：婦奻娩，图片？王曰：其唯庚娩，图片。三月庚戌娩，图片。《醉古》32[8]

……旬图片（又）二日辛未婦图片允娩，图片。才（在）图片。《合集》14017正

壬午卜，爭〔貞：婦〕图片娩，图片？王〔图片〕曰：毓□□婦图片娩，□〔图片〕。《合集》14021正

图片

《合集》14002正

這一類卜辭先是貞人卜問“婦某”分娩，生男？與上述辭例相同。接著加上王視卜兆後的結果（占辭），最後記錄實際的情况（驗辭）。《合集》14002正卜問婦好分娩，生男？王視卜兆後說：丁日分娩，生男。庚日分娩，引吉。三十一天後的甲寅日分娩，不生男，生女。其中邏輯為婦好於甲日分娩，所以未能出現王所判斷的生男或引吉的結果，最後產下女性。《合集》14001正占辭提到婦好在□申日分娩是吉利的，能生男。在甲寅日分娩則不吉。最後結果是生女。[9]《合集》14001正、14002正不排除為同一事件。《合集》14003正驗辭記錄婦好生下了男性。可知婦好至少生下一男一女。

《合補》4031正卜問婦妌分娩，生男？王視卜兆後說：戊日分娩，不吉。甲日也不吉。十二天後的戊寅日婦……。後面部分殘缺。《契合》82占辭顯示庚日分娩，生男。驗辭記錄一旬後辛丑日婦妌分娩，確實生下男性。不過其中干支不相契合，屬特殊現象。《醉古》32、《合集》14017、14021正辭例大致相同，前二者分別記錄婦奻、图片生男，後者內容則較為殘缺。

在“婦某”生産之後，其子嗣的情况也受到關注：

壬辰子卜，貞：婦图片子曰戠？

婦妥子曰图片？《合集》21727

乙巳卜，貞：婦妥子亡若？

辛亥子卜，貞：婦妥子曰图片，若？《合補》6823 《合集》21788[10]

图片（禦）婦黹子于子廌？《英藏》1770

貞：妣己图片婦好子？《東京》979正

婦姼子疾不图片（徙）？《合集》22246[11]

丁卯，貞：婦凡子不疾□？《合集》22395

□午卜，图片〔貞〕：婦娕子不图片（殟）？《合集》2812

媟子不图片（殟）？《合集》17065反

甲寅卜，王貞：婦图片子不图片（殟）？一月。《合補》6603

戊辰卜，爭貞：勿图片婦图片子子？《合集》2784

《合集》21727、《合補》6823 《合集》21788“婦某子曰某”辭例少見，從結構來看可能為卜問“婦某”之子的命名。“婦妥子亡若”則是卜問子嗣是否有負面的情况。《英藏》1770卜問對子廌舉行禦祭以禳除婦黹之子的災禍，《東京》979正卜問妣己危害婦好之子，《合集》22246卜問婦姼之子疾病不延續，《合集》22395卜問婦凡之子疾病狀况。《合集》2812、17065反、《合補》6603均卜問“婦某”之子“不图片（殟）”，其中“图片”字黃天樹先生讀為“殟”，指暴死。[12]《合集》2784大致與婦图片之子相關，但內容不甚清楚。以上被卜問的對象雖然都是“婦某”之子，但從“婦某子”的結構及辭例顯示，這些子嗣可能為年幼尚未取名的王室成員，因此在稱呼上依附於其母“婦某”之下。這些內容亦可歸為“婦某”卜辭。

以上“生育”類卜辭顯示殷商王室對“婦某”生育方面的重視，從是否有子、能否生男，到生産的結果、子嗣的情况均有涉及，涵蓋“婦某”整個生育過程。關於“婦某”身份，少數例子可看出為商王配偶。如學者研究武丁死後有“三配”配享，其中一位“妣戊”又稱“妣戊妌”（《屯南》4023），可知“妣戊”名“妌”，即武丁時期的婦妌。又現存文物有司母戊鼎（“司”或釋“后”），為迄今發現殷墟最大、最重的青銅方鼎，可能是祖庚或祖甲為母輩婦妌所做，亦可見其地位之高。同屬武丁時期的婦好亦如是，《花東》卜辭可見婦好與武丁關係密切，又殷墟婦好墓出土較多帶有“婦好”、“司母辛”銘文銅器，知婦好死後廟號為“辛”，亦即武丁“三配”之一“妣辛”。甲骨文亦能看出婦好與婦妌的地位明顯高於其他“婦某”。

其餘“婦某”與商王的關係雖無從推斷，但從卜辭中對她們生育的高度關注，“婦某”應為與商王或其宗室婚配之女子。由於其所生子屬王室成員，而子嗣關係到殷商政權的延續與維持，是以王室多有卜問，亦屬合理。

（二）進獻

其次涉及“進獻”類內容共有32位“婦某”，比例約占42%。絕大部分為記事刻辭，完整結構為“干支” “婦某” “示” “數量” “簽收者”：

癸巳，婦井示一屯。亘。《合集》130臼

壬申，婦喜示四屯。亘。《合集》6040臼

庚申，婦图片示八屯。古。《合集》9544臼

丁亥，婦妸示三屯。亘。《合集》7081臼

□戌，婦妸示三屯。 图片。《合集》17360臼

戊戌，婦妸示二屯。韋。《合集》17532臼

戊申，婦息示二屯。永。《合集》2354臼

癸酉，婦图片示一屯。永。《合集》10199臼

丁卯，婦图片示一屯一（。永。《合集》6855臼

己亥，婦初示一屯。图片。《合集》17393臼

戊戌，婦宅示二屯。图片。《合集》18348臼

壬子，婦豐示一屯，图片。《合集》2725臼

癸卯，婦豐示一屯，图片。《東京》245臼

庚午，婦寶示三屯。图片。《合集》17512

丙寅，婦图片示五屯。图片。《合集》6177臼

辛未，婦图片示三屯。图片。《合集》17523臼

戊戌，婦喜示一屯。岳。《合集》390臼

壬寅，婦寶示三屯。岳。《合集》17511臼

甲辰，婦图片示二屯。岳。《合集》5545臼

一部分則省略了干支，但內容完全相同：

婦图片示十屯。爭。《合集》7287臼

婦利示十屯。爭。《合集》2774臼

婦利示二屯。图片。《合集》17531

婦图片示图片七屯。图片。《合集》8995臼

婦图片示七屯又一（。图片。《合集》17525

婦娘示七屯。亘。《懷特》966臼

婦安示三屯。爭。《英藏》211臼

婦图片示三屯。图片《輯佚》8

以上辭例的“示”字據于省吾、劉一曼、曹定雲及方稚松先生的研究為給予、交納意。[13]這些“婦某示某屯”的內容基本刻於牛肩胛骨之上，一般認為這些牛肩胛骨即“婦某”所獻物，其中“屯”是指牛肩胛骨的單位，即一對。最後出現的人名都是甲骨文中的貞人，應為牛肩胛骨的接收者，並作為日後整個貞人集團使用的卜骨。是以在同版卜骨中接收的貞人與占卜實行者大多不一致。

“婦某”進獻牛骨還會以省略的形式表達：

丙午，婦龐示十屯。《合集》14008臼

戊寅，婦图片示二屯。《合集》15935臼

婦杏〔示〕三屯。《合集》17524

婦羊示十屯。《合集》15314臼

乙未，婦姀示屯。爭。《合集》6552臼

壬子，婦媳示。爭。《合集》2737臼

婦井示百。图片。《合集》2530反

婦井示三十。爭。《合集》116反

婦龍示三十。图片。《合集》17544

婦图片示百。图片。《合集》9013反

婦图片示十。图片。《合集》656反

婦图片示。亘。《合集》9671反

以上辭例包含個別省略了簽收的貞人、數量及單位，但都可以看出是記錄“婦某”進獻牛骨。

此外，存在一部分簽收者無法確定為貞人的例子：

丁卯，婦寶示二屯。小图片。《合集》430

乙丑，婦图片示四屯。小图片。《合集》17538臼

乙丑，婦图片示一屯。小图片。中。《合集》17508臼

甲子，婦图片示四屯。小图片。中。《合集》17510

婦良示七。图片。《合集》1121臼

其中小图片、图片的資料有限，這些人的身份及與貞人的關係均有待考證。也有一些獻物較特殊或不清楚的例子：

婦井來女。《合集》667反

婦好入五十。《合集》10133反

婦羊來。《合集》9810反

婦图片來。《合集》5637反

……婦龐來。《東京》354

上面除記錄婦井來獻女、婦好可能是獻龜以外，其餘均無紀錄具體獻物。這些進獻者的身份除婦井、婦好確認為武丁配偶之外，其中婦图片在後期卜辭被稱為“妣甲图片”（《英藏》2271），與前述婦妌死後被稱為“妣戊妌”結構相同。婦图片死後既受祭祀，顯然生前有一定地位，不排除為武丁的配偶之一。

此外，《合集》17514的內容值得注意：

自图片。己未，婦图片示一屯。图片。

刻辭特別記錄了“自图片”，即指婦图片從“图片”地進獻一對牛肩胛骨。卜辭“图片”又作“图片”，是一處祭祀場所：

辛卯卜：于图片伐？《屯南》675

甲午卜：王其又祖乙，王饗于图片？《屯南》2470

曰貞：祝于图片？茲不用。《合集》24402

乙酉卜，爭貞：……小乙于图片……羌三人？《合集》383

《屯南》675卜問於图片地舉行伐祭；《屯南》2470卜問王祭祀祖乙，王於图片地饗宴；《合集》24402卜問於图片地祝禱，最後紀錄不採用；《合集》383大致卜問於图片地用羌人祭祀小乙。說明《合集》17514婦图片進獻的牛骨可能來自“图片”這一祭祀場所。卜辭中常見以牛為祭牲，因此祭祀場所存在牛骨並不意外。“图片”字若按裘錫圭先生說釋為“庭”，認為是指大庭一類的建築，[14]則可理解為商王所居“王邑”建築的一部分。再從比例來看，大量“婦某”進獻的內容顯示，交付牛骨予貞人應為“婦某”承擔的責任。也就是說“婦某”進獻並非意味著她們有封地，更可能是參與殷商王室在“王邑”祭祀、占卜過程對祭牲、卜骨的處理。說明“婦某”的活動空間以“王邑”為中心。徐義華先生也認為：“諸婦在王室所擔當的日常職務，當即是整治甲骨，為占卜做準備工作。”[15]這也符合“婦某”作為商王及其宗室的配偶身份。

图片

《合集》17514“自图片”

（三）疾病災禍

“婦某”涉及“疾病災禍”類有18位，比例約為23%。卜問內容可分為幾類，如關心疾病狀况：

辛酉卜，貞：图片亡疾？《合補》6915

癸巳卜，貞：婦图片亡疾？《合集》22249

婦好弗疾齒？《合集》773甲

貞：婦好不图片（徙）疾？《合集》13711

甲子卜，貞：婦周疾不（徙）？《合集》22265 《乙補》7387 《乙》8743 《乙》8833 R37046[16]

丁亥卜，图片图片（有）疾，于今二月弗川？《合集》22098

丁巳卜，图片貞：婦图片不汏疾？《合集》13716正

戊午卜，石图片疾图片，不匄？《合集》22099

《合補》6915、《合集》22249分別卜問图片、婦图片無疾病，《合集》773甲卜問婦好齒無疾病，《合集》13711、《合集》22265 《乙補》7387 《乙》8743 《乙》8833 R37046分別卜問婦好及婦周疾病不延續，《合集》22098、13716正、22099卜問內容大致涉及“婦某”疾病之事。

其次則是關心“婦某”有無災禍：

丙戌，貞：婦好亡图片（咎）？《合集》32762反乙

己巳，貞：婦图片图片亡图片（咎）？《合集》22259

癸亥卜：婦姼亡图片（咎）？《合集》22246

丁丑卜：婦图片又（有）图片（咎）？

丁丑卜：婦图片亡图片（咎）？

丁丑卜：婦图片又（有）图片（咎）？

丁丑卜：婦图片又（有）图片（咎）？《合補》6557 R027849[17]

癸巳卜：如图片（咎）出？《合補》6714

辛酉卜：姼图片（咎）出？《合集》22324

上面內容結構較一致，多為“婦某” “亡图片（咎）”或“ 又（有）图片（咎）”，即卜問“婦某”有無災咎。其中《合補》6714、《合集》22324辭例較少見，可能也屬相關內容。

卜辭中還存在許多為“婦某”禳災的內容：

貞：图片（禦）婦好于妣甲？《合集》2616

貞：于妣庚图片（禦）婦好？《合集》2617

貞：于七介图片（禦）婦好？《合集》2619

貞：勿图片（禦）婦好于丙？《合集》2626

戊寅卜，图片貞：图片（禦）婦妌于母庚？《合集》2725正

□寅卜，爭貞：图片（禦）婦媟于母□？《合集》2773

甲寅卜，爭貞：勿图片（禦）婦媟于□庚？《合集》2774正

图片（禦）婦图片于祖丁？七月。《合集》2787

乙卯卜：图片（禦）婦图片于妣□？《村中南》327

以上基本為“图片（禦）婦某” 于 “祖先”的結構，部分則作于 “祖先” “图片（禦）婦某”，意義相同。內容即卜問對特定祖先舉行禦祭以禳除“婦某”的災禍。

图片

《村中南》327（局部）

另外也有較省略或複雜的卜辭：

……母庚图片（禦）婦好齒？《合集》2618

戊午卜：图片（禦）石？

辛酉卜：其图片（禦）图片？《合集》22099

己卯卜，图片貞：图片（禦）〔婦〕好于父乙，图片羊图片（又）豕，图片十图片？《合集》271正图片豕图片（禦）婦妊妣壬……。《合集》21725

一牛一羊图片（禦）婦鼠妣己？《合集》19987

甲申卜：图片（禦）婦鼠于妣己二牝牡？《合集》19988

《合集》2618專指禳除婦好的齒疾。《合集》22099省略了“婦”字及禦祭的祖先。其餘都是卜問用何種祭牲來禳災，《合集》21725、19987則省略了“于”字。以上表明殷商王室認為藉由祭祀祖先可驅除“婦某”身上不好的狀態，而且更傾向於求助女性祖先。此外商王祖先亦可能造成“婦某”的災禍：

貞：婦好夢，不唯父乙？《合集》201正

貞：唯父乙咎婦好？《合集》6032正

母丙图片婦妌？《合集》2738

《合集》201正卜問婦好作夢是否為父乙造成。甲骨文常見作夢與“（咎）”相關，可能作夢被視為不祥。《合集》6032正卜問父乙造成婦好災咎，《合集》2738卜問母丙危害婦妌，顯見“婦某”的安危一部分來自祖先的影響。整體而言，以上反映出王室對“婦某”個人健康、災禍方面有一定的關注。

（四）祭祖

涉及“祭祖”類卜辭的“婦某”有4位，比例僅占5%。主要卜問祭祀祖先：

丁巳卜，貞：图片婦好图片（禦）于父乙？《合集》712

呼婦好图片、图片于父……。《合集》2609

乙卯卜，图片貞：呼婦好图片图片于妣癸？《合集》94正

貞：婦好图片图片于多妣图片？《合集》2607

貞：翌庚子呼婦井图片于母庚？《天理》81 《英藏》160[18]

己未卜，貞：婦鼠图片、歲〔于〕母庚？《合集》19992

己丑卜：婦石燎爵于南庚？《屯南》2118

《合集》712卜問婦好對父乙先後舉行图片、禦祭，《合集》2609卜問婦好對某位男性祖先舉行图片、图片祭，《合集》94正卜問呼喚婦好用图片（或說為戰俘）對妣癸舉行图片祭，《合集》2607則是卜問婦好祭祀祖母輩以上女性祖先，《天理》81 《英藏》160卜問之後庚子日呼喚婦妌對母庚舉行图片祭，《合集》19992卜問婦鼠對母庚舉行图片、歲祭，《屯南》2118卜問婦石用爵對南庚舉行燎祭，可見少數“婦某”參與對男性及女性祖先的祭祀。

此外還有涉及祭祀，但無法確定被祭祀對象的內容如下：

貞：图片婦好呼图片（禦）、伐？《合集》2631正

貞：勿呼婦好往燎？《合集》2641

貞：翌辛亥呼婦妌宜于殸京？《合集》8035

貞：呼婦妌图片（禦）于……。《合補》383

《合集》2631正卜問呼喚婦好舉行禦、伐祭，《合集》2641卜問不要呼喚婦好前往舉行燎祭，《合集》8035卜問之後辛亥日呼喚婦妌於殸京舉行宜祭，《合補》383應為卜問呼喚婦妌對某位祖先舉行禦祭。以往學者還舉出其他“婦某”祭祀的例子，但由於辭殘或可做其他解釋，僅能存疑。因此前面雖看出婦好、婦妌祭祀的卜辭較多，但實際上“婦某”群體參與祭祖的比例不高，顯然掌祭祖之權者僅限於個別“婦某”。

（五）征伐

涉及“征伐”類卜辭有婦好、婦妌2位，比例僅占3%。主要卜問率軍出戰：

壬申卜，爭貞：令婦好比沚图片伐巴方，受图片（有）又（佑）？《合集》6479正

辛巳卜，爭貞：今图片王图片人，呼婦好伐土方，受（有）又（佑）？五月。《合集》6412

〔甲〕午卜，图片貞：王图片婦好令征尸（夷）？《合補》332

貞：王令婦好比侯告伐尸（夷）？《合集》6480

辛未卜：丁唯好令從〔白（伯）〕图片伐卲？《花東》237

辛巳卜，图片貞：图片婦好三千，图片旅萬，呼伐□方，受〔图片（有）又（佑）〕？《英藏》150正

甲申卜，图片貞：呼婦好先图片人于龐？《合集》7283

貞：勿呼婦妌伐龍方？《合集》6585正

《合集》6479正卜問命令婦好比從沚图片征伐巴方，受有保佑；《合集》6412卜問呼喚婦好征伐土方，受有保佑；《合補》332卜問王命令婦好征伐夷；《合集》6480卜問王命令婦好比從侯告征伐夷；《花東》237卜問王命令婦好比從伯图片征伐卲；《英藏》150正卜問徵收婦好三千人及旅萬人，呼喚征伐某方，受有保佑；《合集》7283卜問呼喚婦好先於龐地徵收人，可能是為了戰爭而動員。《合集》6585正卜問不要呼喚婦妌征伐龍方。除婦妌征伐龍方的卜辭以外，婦好征伐的對象有巴方、土方、夷、卲，既有自己率軍，亦有聯合侯告、伯图片出征，可見婦好在軍事上的重要性。但這在“婦某”群體中屬罕見現象。

（六）農事

涉及“農事”類卜辭同樣只有婦好、婦妌2例，比例僅占3%。主要卜問墾田之事。如：

丙子卜，呼婦好……耤，受年？《拼合》150[19]

辛丑卜，图片貞：婦妌呼黍〔于〕丘商，受〔年〕？《合集》9530正

于乙酉〔呼〕婦妌往黍。《合集》9531正

《拼合》150辭殘，不過從內容看應為卜問呼喚婦好耕種，豐年；《合集》9530正卜問呼喚婦妌於丘商種黍，豐年；《合集》9531正卜問於乙酉日呼喚婦妌前往種黍。“婦某”參與“農事”的比例亦較低。

（七）其他

“其他”類卜辭包含命令或涉及“婦某”的內容。例如：

呼婦好往于图片？《合集》8044正

貞：呼婦好視多婦于图片？《合集》2658

癸丑卜：婦姼才（在）老？《合集》22246

壬辰子卜，貞：婦妊？《合集》21556

《合集》8044正卜問呼喚婦好往於图片地，《合集》2658卜問呼喚婦好於图片地察看眾婦，《合集》22246卜問婦姼在老地，《合集》21556卜問的具體內容不清楚。此外還有許多零碎或不易理解的內容，不具引。這些卜辭可暫時歸為一類。

02

“婦某”角色分析

以上可見涉及“婦某”的內容以“生育”、“進獻”類占比明顯較高。前者反映出殷商王室對“子嗣”的重視，從而確認“婦某”為王室配偶；後者顯示“婦某”承擔王室占卜活動的前置作業。此二項說明“婦某”群體所在的空間應在王室活動及占卜頻繁的區域，也就是商王居地“王邑”的可能性最高。由於身為王室的一份子，“疾病災禍”類表明“婦某”的人身安危也受到一定的關心。

當然“婦某”參與的事務不只這些。以往學者常舉“祭祖”、“征伐”、“農事”等例說明商代婦女的地位，但實際上“祭祖”在“婦某”群體中只占很少的比例；“征伐”、“農事”更只有婦好、婦妌二人。尤其學者謂“婦某受年”代表“婦某”有其封地可能只是誤讀卜辭的結果。[20]再者，參與以上事務的婦好、婦妌均為武丁的配偶，這究竟代表當時女性地位較高，還是商王因親近或寵愛而授予權力還有討論空間。至少根據77位“婦某”中僅有個別例子參與的事項，來論證當時的女性地位是不妥當的。更不能據此認為是“婦某”的固有職責。

此外，“婦某”的另一個重要性在於昭示殷商王室與他族通婚的事實。根據表中統計，“婦某”的“某”做為勢力名（族、侯、方等）、地名及貞人名者有34位，約占44%。而甲骨文中人名、地名與族名往往難以區分。這個比例正如陳絜先生所言不僅是巧合，[21]而是表明至少有一定數量的“婦某”來自他族。顯然殷商王室不僅依靠軍事武力，也藉由聯姻結親來達到穩固政權的目的。[22]

03結語

總之，以往透過甲骨文對婦好、婦妌其人産生“權傾朝野”、“征戰沙場”的印象，在“婦某”群體中僅為特例，不能作為判斷女性地位的標準。正如歷史上也存在少數活躍的女性。况且女性地位的討論實際上是一項複雜的議題，涉及運用何種材料，與哪個時代，以及同一時代不同階層、性別之間的比較。這個問題還須專門討論。從殷墟甲骨文來看，“婦某”在殷商王室中應扮演著生育子嗣、協助王室占卜活動的角色，且為殷商與外族建立關係的橋梁。她們對於殷商政權的擴張與鞏固有一定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