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书：李零：《波斯笔记》

北京大学李零教授的近作《波斯笔记》，从中国的视角看波斯，也从这个方向看西方、看世界。李零的三次伊朗之行，都有摄影师随行，拍摄了许多令人赞叹的资料照片。《波斯笔记》中的图片，不但在视觉上有震撼人心的效果，而且以其资料的完整性，做出了当代中国域外考古、考察的非凡贡献。以下横屏长图呈现波斯波利斯《蕃臣职贡图》（阿帕丹北阶），图片精美清晰的程度，更胜于观看原迹。

波斯，古代世界的中心，与秦汉并立的强大帝国，中西交流的关键枢纽。

继《我们的中国》之后，李零教授用“我们”的眼光审视古代中亚和世界历史，精彩图文再现波斯余晖。

波斯帝国有三大特点：

第一是大，不仅囊括了中近东的所有国家，也囊括了丝绸之路南段的大部分国家；

第二是统一，与秦汉帝国相似，它也是“车书一统”的大地域国家；

第三是与中国关系很密切，不论是贵重商品、动植物还是中国的外来宗教，都以波斯为中介。

本书系统详实地整理波斯帝国的历史，全面地比较古代中国与波斯帝国的方方面面。

分为上下篇，上篇十章为“历史—地理篇”，有关波斯帝国的政治、疆域、制度、宗教，下篇十章为“考古—艺术篇”，介绍宫殿、石刻、艺术品、博物馆文物。此书为我们看待欧亚大陆两千年以来的文明进程开启了当代中国的全新视野。

〔第1章〕

波斯十三王

这里的“波斯”是指伊朗历史上的第一个大帝国，即阿契美尼德王朝（Achaemenid Dynasty）。

波斯帝国史，无论在伊朗史上，还是在世界史上，都只是一小段，但它却是第一个疆域覆盖整个近东的大帝国。它有五个王都，三十个行省，城邑星罗棋布，驿道四通八达，好像一个蜘蛛网，它的君主就端坐在这个网络的中心，好像一个大蜘蛛。

我们的讨论就从这个“大蜘蛛”说起。

〔第2章〕

波斯五都

阿契美尼德王朝有五个首都：帕萨尔加德、波斯波利斯、埃克巴坦纳、苏萨、巴比伦。这五个首都，四个在伊朗，一个在伊拉克。

波斯五都，帕萨尔加德、波斯波利斯和埃克巴坦纳在扎格罗斯山内侧，巴比伦和苏萨在扎格罗斯山外侧。希腊人从西往东看，巴比伦最重要，苏萨其次，埃克巴坦纳又其次。希罗多德只提到帕萨尔加德人，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帕萨尔加德和波斯波利斯。亚历山大前，希腊人很少能深入波斯腹地。他们对这两个都城最不了解。

这五个都城，气候不同。巴比伦和苏萨，夏天炎热，是波斯的冬都。埃克巴坦纳，位置偏北，地势高，夏天凉爽，可以避暑，是波斯的夏都。帕萨尔加德和波斯波利斯是波斯列王祭祖祀神、庆贺新年的地方，每年春天都去。五个都城轮着住，有如辽代的四时捺钵。

〔第3章〕

波斯行省

波斯行省是波斯帝国的基础。这套制度，明确见于记载，是大流士一世以来，但起源早得多，不仅可以早到居鲁士二世和冈比西斯二世时，而且可以追溯到米底时期，甚至亚述时期。

行省是灭国所设。灭国太多，疆域太广，直接管，管不过来，怎么办？自然而然，就会想出这么一套办法来，谁都会这么想。居鲁士二世灭米底、吕底亚、迦勒底，冈比西斯二世灭埃及，领土数倍于前，不可能没有这类制度。

波斯帝国有哪些行省，有三种不同记载，希罗多德说，大流士一世时有20个。他的根据是什么，不清楚。我理解，他说的20个行省，其实是并若干族为一区，设立的20个纳税区。这些纳税区，跟任何出土铭刻的行省名单都不尽一致，数量要少于这些名单。

大流士一世的行省，不仅当时有裁合省并，后来也经常调整，肯定不是一成不变。变是变，可是在习惯上，有两组数字相对稳定，主要是在23行省和30行省之间变。情况和中国历史上的秦三十六郡和四十八郡相似。

波斯波利斯阿帕丹的两个台阶，北阶和东阶，都有外族藩臣携方物以进的精美浮雕，我叫《蕃臣职贡图》，此图所见23族。

〔第4章〕

波斯驿道

波斯五都和它的行省靠什么联系？靠四通八达的驿道。

波斯驿道分两条路线：一条是北线转东线，沿底格里斯河走：萨第斯→戈尔迪乌姆→哈图沙什→格雷梅→尼尼微→埃尔比勒→巴比伦→苏萨；另一条是南线转西线，沿幼发拉底河走：萨第斯→塔尔苏斯→阿勒颇→巴比伦→苏萨。

〔第5章〕

波斯疆域

波斯帝国是个大地域国家，中国也是，两者有许多共同点。比如大一统下的多元性就是两者的共同点。

最近，中国考古界有个热门话题，什么是“最早的中国”。这个话题引起很多争论。我的看法是，中国是个历史形成的概念，前面的铺垫很长，后面的延续很长，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大致的前后分界点。“中国”一词，西周才有，恐怕不能无限往上推。要讲“中国”，首先要有一个“中”，即四方辐辏的文化核心，吸引周边（古人叫“四裔”）加入其中；同时要有一个“域”，即围绕这个文化核心，不断扩展的文化辐射面。

在我看来，夏居中，商在东，周在西，“夏商周三分归一统”，左右折于中，才是真正的标志，秦汉帝国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更早的事情都是铺垫。

波斯帝国包括今西亚（旧称近东，今称中东），也包括今中亚、北非和巴基斯坦（今属南亚）的一部分。范围北部可达黑海沿岸，西部可达印度河流域，东部可达小亚细亚半岛和地中海东岸，南部可达埃及。

〔第6章〕

统一文字

波斯帝国统一文字，官方铭刻往往三体并用：第一是米底、波斯地区流行的文字，即古波斯文；第二是苏萨地区流行的文字，即埃兰文；第三是巴比伦地区流行的文字，即阿卡德文。这三种文字都是楔形文字，主要用于金石铭刻，泥版文书和纸草文书往往用阿拉美字母文字和腓尼基字母文字。并且埃及文字在埃及，希腊文字在小亚细亚，也仍然在使用。

〔第七章〕

统一法律

波斯帝国的法律，据说是大流士一世所定，根据是贝希斯敦铭文。它说：“靠阿胡拉·马兹达保佑，上述地区，无不称臣纳贡，凡我所命，夙夜不坠。”

〔第8章〕

统一度量衡

统一度量衡是统一计量单位（units of measurement）：统一长度（和面积）单位，统一容量单位，统一重量（和质量）单位。这类措施，属于标准化（standardization）。研究标准化，现在叫计量学（metrology）。

标准化，古已有之，不自今日始。波斯大一统，秦汉大一统，都包括统一度量衡。中国传统，研究度量衡属于律学，如《史记·律书》《汉书·律历志》，历代史书都有记载。律是律管，历是历法。它是以律吕（五音十二律）定度量衡，并与历法相结合。

〔第9章〕

统一货币与税收

人类文明，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贫富分化的基础上，财富集中、权力集中乃大势所趋，历史上的大帝国无一例外。

聚敛财富，中国古代有所谓贡、助、彻。贡是贡实物，助是征人力，彻是按比例抽粮食税。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孟子·尽心下》）布缕之征和粟米之征是征实物，力役之征是征人力。早期文明，要啥没啥，只能靠人海战术办大事，比如修金字塔，修长城。现代社会不同，人力资源也好，物质资源也好，什么都折成钱。

波斯帝国，万邦来朝，见于波斯波利斯阿帕丹北阶和东阶的《蕃臣职贡图》，各国朝贡，主要是贡方物，各地的土特产，这是艺术。其实，真正的“普世价值”乃是黄金白银。

大流士一世以来，除波斯本土（今法尔斯省），所有被征服地区都要交货币税。黄金白银，源源不断流向波斯五都。波斯诸王用这些钱，发动战争，收买敌国，曾经是最有效的武器，到头来却捉襟见肘，难以应付日益庞大的财政支出，剩下的财富，被亚历山大一抢而空。

〔第10章〕

统一宗教

波斯的宗教政策是“内外有别”，对异族的宗教信仰，比较尊重，比较宽容。波斯统一各国后，波斯人和米底人信他们的琐罗亚斯德教，其他地区则保留原来的宗教。埃及还是信埃及的教，两河流域还是信两河流域的教，犹太人和希腊人也各信各的教，其实是宗教多元化。宗教多元化，在欧洲是现代才有，经过宗教改革才有，即使经过宗教改革，基督教还是一教独大。

波斯的宗教宽容，特别体现在居鲁士大帝释“巴比伦之囚”，把尼布甲尼撒二世抢走的金银祭器还给他们，让他们重返以色列，再建耶路撒冷圣殿。这种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后来的宗教融合。宗教大一统是以宗教宽容为前提。

阿契美尼德王朝之后，塞琉古王朝、帕提亚王朝和萨珊王朝，其实是个文化大融合的时期，各种宗教互相传染，彼此借鉴。正是以此为背景，才有摩尼倡导的混合宗教。

〔第11章〕

波斯王宫

波斯帝国有五个王都。巴比伦是波斯五都之一。此城很早就有，可以上溯到公元前2300年，当时只是一座不出名的小城。汉谟拉比（Hammurabi，前1792—前1750年在位）时，此城是两河流域最著名的古城，新巴比伦时期（前626—前539年）仍以此为都。公元前539年，居鲁士二世攻占的巴比伦是新巴比伦的首都。

苏萨是埃兰旧都，亚历山大入侵，古城被劫掠一空，地面上什么也没留下，一切靠考古揭露。

埃克巴坦纳是米底旧都，遗址被现代的哈马丹市区覆盖，难以大面积揭露。

帕萨尔加德是大流士一世以前的旧都，比波斯波利斯早。这座古城坐落在一个群山环抱的小平原上，除坛场在景区外，所有建筑，沿东北—西南轴线，排成一长溜，全都建在平地上，远远望去，全都看得见。

波斯波利斯是大流士一世以来的新都，在波斯五都中，最宏伟，最漂亮。亚历山大一把火，房倒屋塌，只有几根柱子还立在地面，其他都被坍塌的土墙埋在下面，只是通过长年累月的考古发掘和保护性修复，才有现在这副模样。

〔第12章〕

波斯王陵

阿契美尼德王朝一共有13个王。这13个王，照理应该有13个陵，但满打满算，实际只有九个陵。这九个陵都在波斯故地，今法尔斯省。帕萨尔加德是单独一个地点，靠北，其他地点比较近，都在波斯波利斯一带，偏南。

波斯九陵，形制分两种，一种是吕底亚塔庙式，一种是米底崖墓式，居鲁士系的王陵是用前一种形式，大流士系的王陵是用后一种形式。

〔第13章〕

波斯石刻

波斯艺术以大型石刻最突出，非常壮观。这批石刻，现存遗物，圆雕比较少，浮雕非常多，皆附属于建筑。圆雕以门兽和柱头为主，浮雕刻于台阶和门道（门洞两侧）。

〔第14章〕

波斯釉砖画和金银器

波斯艺术，除去石刻，还有两类东西，不能不提，一是釉砖画，二是金银珠宝。

〔第15章〕

波斯艺术中的动物

人类交往，有两样最重要：一样是战争，一样是商贸。

战争是“不打不成交”，通过征服，互相学习。比如亚历山大征波斯，就主要是征服者向被征服者学习。他死后，有所谓“希腊化时代”（Hellenistic Age）。所谓“希腊化”，马其顿、托勒密、塞琉古，每个王朝都是你化我，我化你，互相化，并不是单向的希腊化。

商贸是互通有无，最能反映彼此的有无。比如中国和伊朗，丝绸之路上，你来我往，两边的物产有什么不同，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这里，我想谈谈波斯艺术中的动物。动物也能反映交流。